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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專訊】一貫主流社會的認知之中,文化有高低之分、藝術有嚴肅與流行之分。
在戲劇大師鍾景輝的美學觀點中,好些詹瑞文 的劇場表演恐怕就夠不上是真正的戲劇藝術。
在一些「超模」和「名模」眼中,一眾其實跟她們同樣是以「色」作為商品銷售的「女孩」,
例如周秀娜、Lavina 之輩,就大概只算是不入流之女流,
在傳媒和坊間中,也就有人創製了「口靚模」和「口靚界女神」等的稱謂,
以識別不同類型、不同級數的模特兒行業裏的人 。
以高/低文化對立這種看法,作類比伸延,去理解目前的「口靚模」現像,我們看到,(1)這可以是一個精英與普及、中產與基層的權力抗衡的問題;(2)也可以看成是一個在科技文化飛躍中,文化民主化、文化商品化、商品的生產與消費急速加劇的生活現像。(3)更廣泛引起大眾關注的是「口靚模」現像中的元素——「性」及其連帶的道德、價值、教育等問題,從這角度來看,這更是一個情色(eroticism)的文化政治課題。(4)積極一點來看,在當下「口靚模」熱的潮流消費中,是不是也有辦法,在其中挖掘那怕只是一點點的抗衡主流價值主宰的可能呢?那我們就嘗試把「口靚模」理解為一個普及文化生產與消費中的一種文化游擊戰,即是﹕庶民可以怎樣踰越規範,並在消費生活中為自己帶來一些創新的、有意義東西,又獲取抗衡的愉悅。
這裏解讀的「周秀娜」,是加了引號的「周秀娜」,即是被呈現的「周秀娜」,我們身處的社會文化狀况生產了「口靚模」和「周秀娜」,「口靚模」這一商品生產造就了「周秀娜」,同時「周秀娜」也形塑了「口靚模」,時勢造英雌抑或英雌造時勢,其關係是互動的雙向生產。
自1960年代以還,文化研究工作者努力去消解高和低文化這二元對立概念,認為其界線早已在內爆中、消解中,從意義生產的觀點來看,高和低文化都是表意的符號系統,都可以是意識形態工具,建構或/並質疑權力關係,高和低文化都可以是複雜的意識形態的攻防戰。在這樣的認識下,討論「口靚模」和「周秀娜」可先詰問高/低文化二元對立,並思考「周秀娜」現像怎麼成為了「口靚模」現像的現像。
抗衡主流文化 辯護色情權利
「口靚模」現像揭示了我們的生活狀况,日趨商品化的社會,愈來愈走近德博(Debord)所論的景觀社會(society of the spectacle)﹕社會生活已完全被商品殖民了,極目所見,都是商品,我們見到的世界,就是商品的世界,景觀社會宣告了表象支配一切,人類的整體社會生活,都不過是表象罷了。前述科技文化加劇商品的生產與消費、文化商品化和文化民主化,藝術和專業技巧被科技及商業行為快速消解,以攝影及模特兒行業為例,就見到幾乎人人都可以做攝影師,人人都可以是「model」,商品銷售幾乎必然跟情色融合,以女性身體(當然也有男性的)推銷商品,又愈走向布希亞(Baudrillard)所論的擬像社會,許多人是在消費商品的符號,多於、甚或不是商品本身,周秀娜的攬枕,被消費的是符號「周秀娜」,不是那個枕,其交換價值,也是「周秀娜」這個符號,重要的問題,都繫於這符號所產生的意義。同時,一眾「口靚模」迷,包括十三歲的小朋友,在書展 購買「周秀娜攬枕」,這種原本應該是睡房內的愛慾戀物之情色,移到公眾空間下無愧色的表達出來,愈發浸透費斯克(John Fiske)所講的,抗衡主流文化支配實踐中產生的規避的愉悅(evasive pleasure)。
首要的,是「口靚模」這符號的情色元素(與色情pornography有別)。巴塔耶(Bataille)的論述,也許有助我們處理情色與尋常生活。他認為情色是所有瞬間最濃烈的一刻,所以也是人類精神崇高之巔。情色是所有疑難的疑難,人只要是情色的動物,人就是自己的疑難,情色是我們自身的疑難之部。如果我們願意循巴塔耶的理路再思可怎樣看待情色與色情,就讓我們充分考慮甯應斌和何春蕤(編者)在《色情無價﹕認真看待色情》一書所倡議的「需要辯護色情的基本權利」,情色/色情「有其歷史社會文化價值」,並「承載了社會開放、文化前衛或政治反抗的意義」。在這樣的前提下,就看到情色在尋常文化生活中怎樣能有開拓多重意義的可能。
《紅樓夢》是色情小說?
高/低文化同樣可以情色,《紅樓夢》可以是不適合年青人閱讀,因為寶玉是極反叛之徒,小說中性的內容也不少(異性、同性愛,自慰都有),《牡丹亭》突破女子的情慾樊籬,去發夢思春 (〈驚夢〉),去「幽媾」,〈玩真〉一折,柳夢梅對著杜麗娘的畫像再三歌唱把玩,令人聯想到「宅男」對「周秀娜攬枕」的可能把玩,大抵情慾結構頗相近。「西廂誨淫」,是封建時代的定議(寶玉是反對的),今天卻是殿堂文學。弔詭之處,是封建時代的審查官明察秋毫,一眼看到其中幾近色情的情色喻像,第四本第一折張生和鶯鶯魚水歡,張生一折演和唱到底,「我將這鈕扣兒鬆,縷帶兒解」,「檀口搵香鰓」,鶯鶯則「將柳腰款擺,花心輕拆,露滴牡丹開」,雲雨情歡之後,張生還問﹕「何時重解香羅帶?」我們是不是要用高檔文化為理由去容納情色,以「低俗」為理由去同時指摘排斥流行文化過於情色呢?
性挑逗廣告 獨禁周秀娜
「口靚模」又是否「等而下之」?這卻未必。「口靚模」當然呈示了情色商品化、符號化的消費資本主義社會狀態;但,日常生活上的類近例子不勝枚舉。MAGNUM電視廣告的重現母題——大特寫女性紅唇咬啜朱古力雪糕條的頂端——其強烈的性隱喻十分赤裸。而其表現的情慾挑逗,比起周秀娜那被禁播的(我姑且戲題為)「沙灘上的愛神」廣告,至少是同一班的。當然,MAGNUM並無女比基尼女郎,但其他廣告例子可多了,例如「易速纖X」有一廣告,名模琦琦 的比基尼身體以中產美麗形像呈現,廣告整體調子健康、歡欣和家庭面向(有兩名小孩出現),對男和女(因不同原因)都渴望想要的女性身體,其表達手法和策略很成功而安全地迎合了主流的道德界線。但「女體商品」這一層面的性質跟「口靚模」的則如一。又有些廣告,意識形態更強化父權,例如果汁先生有一款廣告,描述果汁先生在游泳池裏半潛水,用潛望鏡偷窺泳池邊一年青比基尼女郎,刻劃了一被動的、缺乏主體性的可慾的客體,被男性的凝視所消費。什麼小姐選美,類同。在這裏的三點情色呈現——情慾挑逗、女體商品和被男性的凝視消費——同時見諸周秀娜的「沙灘上的愛神」,這也許是它/她的致命原因。
不過,這廣告的敘述結構(雖然襲用自一個常見的模式),卻在物化和情色化周秀娜的比基尼身體的同時,弔詭地建構了廣告裏角色的女性主體,「周秀娜」主動的逗弄了兩年青男孩的情色慾求,但又挫敗了他們男性凝視的終極目標,一個可以是用來滿足男性自慰幻想的敘述結構,在這裏被瓦解了,致令其男性性幻想未竟全功。費斯克所論,在流行文化運作中主流和弱勢之間權力和意識形態的爭奪中,踰越規矩而獲取的抗衡的愉悅,就可能在這廣告裏體現出來。於支配權威和弱勢顛覆交涉較勁的混沌處境中,這或者是一個可能與不可能的閱讀,但周秀娜另一個(姑且命為)「我要高飛」的詩琳廣告,就不可能不是正能量了吧?廣告中一年青女子仰望周秀娜在摩天大廈外牆的巨型比基尼海報,立心向香港名模的目標進發,夢想正當,自由奮進。
凡此種種,且讓我們試試看,有沒有可能在「口靚模」現像裏、在消費普及文化中為自己詮釋並創製一點點意義,去抗衡主流建制的宰制、去反思「口靚模」有什麼丁點的「意義」罷。
文: 李小良
(明報)2009年10月11日 星期日 05:10
太無聊!你哋
回复删除佢有咩咁值講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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