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明白,在消費主義社會,與女性對話需要特定的語碼。如果沒有恤髮修甲做facial的習慣,不常看時尚雜誌,不介意拿什麼手袋,對某幾個資產階級牌子無涉獵或無看法,便彷彿隔絕於大部分的女性共同體。一個由消費主義主導的中產女性話語(包括影像)佔據社會上大部分媒體空間,將基層、主婦、知識份子 消等其他各種女性話語擠到邊緣,當要介入這種幾乎由大集團及媒體合力打造的文化領導權(culture hegemony),重新發掘消費性主流話語在原初的自主意義,你必須先掌握《女人大作戰》(The Women,下稱《女》)開首時莎菲Sylvie(安納貝寧Annette Bening飾)進入Saks高級百貨公司的主觀鏡的高速掃瞄功能:五分鐘內高速獵取當買貨品,價錢型號產地特色了然於心,一眼辨出真貨假貨,自我定位掌握良好絕不迷路。
結構性中年危機
2008年港女的其中一件大事,很可能包括相約女性好友入場觀看《色欲都巿》電影版(Sex and the City,下稱SATC)。不幸,就片論片,SATC電影版實在無足觀,其拜物以及童話包裝都率直天真得厲害,而且用非常老氣橫秋的語氣講出來:「每年都有許多20出頭的女生來到紐約市,追求名牌和愛情。20年前,我也和她們一樣,只是我很早就懂得名牌的時尚潮流…於是我把重心放在愛情上。」女主角凱莉的夢幻婚禮是SATC的電影重心,電影且暗示婚後諸女會一如既往地生活,如同童話最後那句「王子和公主(及公主之女友)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直至永遠」, 意識上的保守實在有點令人驚訝。而教人一開始便鬆口氣的是,《女》的故事就是從SATC結束的地方開始:中年是無愛情的,中年中產女性的兩條出路,即由愛結合而生的家庭,及將愛情降調之下被高揚的事業,均給女性帶來挫敗,並不能再作為賦予自我意義之生命實踐。這些大概也足以構成男性的「結構性中年危機」; 當然Diane English比倪震更為成熟的是,她寫的女角不再以愛情來解決空虛。
瑪麗Mary Haines (Meg Ryan美琪賴恩飾)丈夫是金融界钜子,女兒活潑可愛,家裏有位能幹的管家及超級保姆。她在自己父親的製衣廠做兼職設計師,又亦步亦趨學母親擔任婦女會主席,專為社群內的婦女組織園遊午餐會,閒來研究園藝和烹飪,有教養、為人設想、神經質得來有點冒失。八足咁多爪之餘,當有天修甲時從八卦的修甲師口中聽到自己的丈夫與賣香水的性感女郎姬絲圖Crystal(Eva Mendes伊娃文迪絲)有染,她平靜的生活就此崩潰。與姬絲圖在內衣店的更衣室較勁遭敗,暗場交代夫妻攤牌,失去人生目標,同時又遭遇莎菲的背叛。
任職女性雜誌總編的莎菲漸失老闆信任,發現她那種強調深度、尊嚴、批判性和明星級寫手群的編輯方法逐漸被邊緣化;她害怕失去這份經營終生的工作,一時心亂將瑪麗的婚變事件出賣予一個「八珍姐」式的專欄寫手。但即使出賣朋友,甚至向老闆交上出自年輕手下、自己本來不屑的題目,仍沒能保住飯碗。職業女性的終極絕望是,就算出賣了自己,仍然無法挽回敗局。
感到失去人生目標的瑪麗出走(其實是到野外參加親近自然的學習營),結果受神奇的荷李活經理人點醒,為自己而活,就設計了自己的時裝品牌;後悔背叛朋友的莎菲則在尋找瑪麗時,意外成為了瑪麗女兒的人生導師(亦即母親),兩名好友交換了人生的位置,然後和好如初——說不上是很大突破,只是已有元素的重組。而結尾是莎菲辦起了自己的雜誌、又沐浴愛河;至於瑪麗,丈夫表示對她重燃愛情,她設計的品牌也獲第五大街商店垂青;但她卻因為珍惜獨身生活、不願把品牌變成量產,躊躇著未有回應。《女》的劇本由1939年「從事創造性工作而獲取自我價值」,並沒有什麼意外之喜和奇蹟。我們不妨這樣看:《女》當代中產階級女性的反叛癥兆,那個炸彈的小小藥引,不在於宏圖大略而在於出於堅持的拒絕,或僅僅是考慮拒絕一刹那的猶豫。
堅持政治正確
The Women本是1936年Clare Boothe Luce所寫的的舞臺劇,1939年。George Cukor將之拍成百老匯歌舞劇,今次Diane English改編以當代紐約為背景的《女》,是中年的童話(較諸青年童話,中年童話涉及性別的動搖多於肯認),裏面存在一些經典的女性主義出路建議。前文的「從事創造性工作」,就是一個非常政治正確的建議。
The Women歷來採用全女角、無男角,今次也一樣,紐約大街上的隨便步行、掠過鏡頭的配角,都是女性,連一個男性都沒有(這也象徵性地說明瞭這部電影不可能真正「寫實」),這傳統並被導演刻意作為打造「女性自足」的世界之宣言。前作中瑪麗扭盡六壬,仍會被說服「要忘記自己的傲慢,別離婚」,但今次則將焦點從夫婦情轉到女性情誼。對於母親和女性友人來說,脫離愛情與家庭的女人,就像回巢,是以瑪麗的母親眼中帶著深沉的喜悅對她說:你離婚是不幸的,但我很高興你 仍需要母親。瑪麗認為被朋友背叛,比婚姻關係內的背叛糟得多;而「幻痛」——失去肢體之後、但覺得肢體仍然存在——所形容的不是失去丈夫,而是失去朋友。 片子以硬朗、好色、好講大話的同性戀女作家亞曆斯(Jada Pinkett Smith珍達萍潔史密夫飾),徹底取代男性角色的表演功能。而瑪麗知道丈夫有外遇之後第一場與女友們碰頭的戲,也是在lesbian bar。
女性譜系,一代代的母親與女兒,連串的母女對話:瑪麗的母親說忍一忍外遇就過去了;莎菲與瑪麗的女兒莫麗甚至有「先有性再有愛」這樣接近教育電視的話題,連安納貝寧Annette Bening做來都有點吃力。瑪麗即使婚變也不想向朋友們談論每個細節,這是拒絕窺私的教養。象徵瑪麗青緒崩潰的一場戲,不過是講了「沒人能在床上給予史提芬更大的快樂,我可以把木板上的釘子吸出來而這肯定是個事實!」這樣幾句涉及性的露骨臺詞。嗯,由此可見,中產女性背負的包袱可真是大啊,而她們連發洩與失控都太溫和。
全片唯一一個男性角色是片末出生的愛迪(Debra Messing狄寶娜美臣飾)兒子,像一顆星降落般掠過畫面的男嬰,可以說,他非常老土地象徵了一個「新開始」,但同時也象徵了「中止」——已生四女的愛迪終於「追到仔」,完成了「母親」的責任。那麼相信「生產」的,就已經露了福特主義年代的底牌:這大概不是著重「消費」的後女性主義口味。
被擊倒的女性主義
投資1600萬美金的《女》既不叫好又不叫座。流覽美國網上短評一片罵聲,看來是因為1939年原著舞臺劇過於經典,許多人認為改編失色。去 掉原作脈絡,香港也無人寫過影評。你以為一般港女觀眾會喜歡嗎?不,她們喜歡SATC,嫌《女》沒有精彩對白——我幾乎馬上想起莎菲在開雜誌會議時如何被年輕女子打敗:她不斷想著要「make a statement」,做能夠反省自身的雜誌,不滿瘦身和美容的廣告虛偽;而新來的年輕女子則建議以「復仇」為題,找個年輕模特拍令整件事不可抗拒,然後 讓雜誌成為整個出版業的罪惡快感(guilty pleasure)。莎菲覺得復仇是老套的思維,與她想的「愛自己」相反——而同事馬上插口:但我會買那本雜誌。噢,純靠感官直覺、等待被煽動的消費者口 吻。孰新孰舊?經典女性主義定義下的「新」,已經被消費主義追打了。一如莎菲,某些思維顯得比較保守的女性團體,雖然握有較強的話語權,但其實,自覺勢孤 力弱、充滿危機感,並隨時因為不夠自信而犯上從眾與背叛的錯。
我願意相信,《女》是經典女性主義穿上消費主義外裝的一個反撲,但得不到大眾同情。出身電視劇的導演無疑因功力不夠而節奏鬆散拖遝,大家打落水狗,沒有人想到鬆散拖遝、過於關懷細節也是陰性特質的一種。片中多次反對瘦身大潮,莎菲發現小莫麗也禁食減肥時,哀叫「看我們把世界變成什麼樣子了」, 這和她三個女人一個墟或在高級百貨公司裝身獵貨時是天淵之別——也許導演的意思是:面對下一代時,我們比較傾近于美德。
然而,那些卡通化、常在電視上看到的bitchy,引起強烈反應,有網上影評說,「沒人會喜歡那些自我中心的討厭女人」,感覺有點像港男之仇恨聲討港女。而同時,影片的消費主義語碼包裝之下,是外在批判的角度,是以角色們如此不可愛,女消費者的認同感不高。如果影片的目標是要將經典女性主義的理想重新啟蒙大眾,換言之是依靠大眾的接受度來評斷其成敗,那麼影片的失敗就成了證據如山,因為是他們主動放棄那些以誠意為量度標準的範疇。甚至連這種理想都彷彿是過了時的:偽裝成大眾的樣子,走進他們之間,不知不覺地改變他們,在一個壁壘分明、過於熟練的社會,已經接近不可能了。
《女》作為電影是疲軟無力的,但仍然比SATC更容易讓我接受。但念及現實的社會文化政治,想到涉及淫審或社會監管的各個範疇,女性團體陣營之分裂令人扼腕。每日唱著同樣的政治正確的女性主義啟蒙論點,那些女性團體,是否已經再無野性的活力,只剩下保守的尊嚴?在我們的精神與能量耗盡、槁木 死灰雞皮鶴髮之前,至少埋下多一點激進的種子。
資料來源:http://www.douban.com/review/1899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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