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去了(編按:26/4/2009)「明光社的宗教取向源流考」研討會(http://www.douban.com/event/10621612/),有關明光社以前也略介紹過(http://www.douban.com/group/topic/5988277/),是一個被標籤為宗教右翼的壓力團體,以基督教的標準去審視、捍衛社會道德標準,尤力于維護傳統家庭價值。基督教家庭觀和傳統一套相似,性關係一定在婚姻之內,以男性為主導,男的要保護女性,女性要順服丈夫,家庭以一整體為單位參與教會。
明光社創辦人關啟文,自大學時期任港大團契主席,一直堅持理想,大學後再攻讀神學,一步一步都沒有放棄過起初信念。他聰明,學習稍鬆散,常在考試前一晚發狠猛哽,考A級而回;一直都成績不錯,而平時作業一般。念神學也是如此,能強記幾版紙的希臘文,考試時一字不漏,過後忘乾淨。他念完神學回港,積極參與社會論題,得到主要教會領袖的支持,很快創立明光社。
研討會講者陳士齊,和關的關係非比尋常。陳比他高三級,關進大學那年陳便畢業了,陳個子高高,屬反建制熱血青年,深有火紅年代烙印。
陳畢業後不久去英國念神學,兩人皆有讀神學心志,陳早去兩年,推介關讀同一學院,並住在陳家裏。他們的決裂,是由生活小節開始。陳是一個有理想,嚴謹近乎理想主義的人,念神學是為準備使命作培訓,不在乎學位資歷,更不在乎考試,是在乎有沒有真正讀書。
而關則是後一代人,火紅的本質已然失落,物質和自我進佔心靈。關有許多興趣,留學在外,生活有點放縱,常常臨急抱佛腳,但由於聰明,並善於考試技巧,成績總是很優秀,亦比陳走的路順暢得多。陳看在眼裏,常加督責,二人嫌隙由此而起。這個不同一直延續到現在,雖然晚了三屆,但關在事業上比較順利,沒有陳那麼多棱角和理想主義。
但是在骨子裏,剛好相反。關在學術上有較強優越感,由於聰明,他不很懂得也不願意和專業以外的人討論理論。遇上他感興趣的論題,他喜歡關起門把有關文章和書本全部看一次,然後洋洋灑灑地寫出長篇巨論。毛病是少和人交流,研究問題顯得有點學究色彩,特別是有關家庭和性等議題,引經據典之餘,有幾多來自生活經驗的累積?關對某些信念很固執甚至傲慢,有時候討論到了關鍵處,他就不說下去,不討論了。
兩人的矛盾本源於兩代人的差異,這點對於基督教左右翼之爭論很具象徵意義。理想主義的倡導者應否嚴以律己,表裏一致甚至超過要求,以身作則走苦行僧的道路?還是領袖們維持一個私人世界,這個私我比較放縱,但在「私」的硬殼保護下,不怕和自己的公開主張有點矛盾,因為人本來就是如此。這個世代尊重私隱,信徒也不要求領袖們裏外如一,追隨者所追隨的是自己的想像,不是領袖的本體,這些,追隨者心裏有數。拉康的現實界和想像界就說明了事物的眞實和我們所見的其實是兩件事,後者祇是前者的鏡像,這何其真實地反映當代人的面貌。
兩人先後念完神學回來,又在同一所大學工作,種種恩怨此起彼落。十多年,大家越行越遠,奇怪的是,所走的路卻互相交叉錯置。理想主義的陳變得更開放激進,靈活變通的關卻漸趨保守,漸見反自由主義的端倪。
明光社的主張幾乎全來自關,其實它的立場頗吻合主流基督教會主張。嚴格說來,明光社算不得基督教右翼,應屬中間派,有更右傾的派系,堅決拒絕任何社會參與。明光社在政治公關這方面不很成功,媒體對它的印象很不好,許多基督徒媒體人士也同意,因為它常常無法自圓其說,所以被人稱為道德塔利班。面對種種駁斥,它往往只能轉移視線,然後繼續重申自己的訴求,顯出一種不想講道理的壓力團體面貌。關常引用歐美研究和資料,遠離當時論述及場境,令論者人難以接受,因海外硏究,尤其社科類,必有深刻社會背景,不宜生吞活剝,但細心駁斥,又的確轉移視線。許多人及不同團體曾在各層次邀請其對話,但莫說壁壘分明的辯論,友儕間亦甚少能深入交流。
說到那天討論會,沒想到陳能把有關明光社的爭論提到信仰核心,及其近代發展這個層次,其論述清楚而且直剖問題,語氣雖屬憤青但沒有被憤怒衝昏頭腦。
我對所有的論述首先有一個測驗標準,就是批評者所批評的現象能否也能用來批評批評者自身。例如批評關不應用西方的文化抗爭的思維模式,但有論者也用Empire這西方理念來批評關;批評明光社沒有開放討論的態度,批評者又有沒有讓大家開放討論?
陳批評全世界所有的宗教右翼不能面對科學科技急速的發展,我說這是左右兩翼都共同面對的處境。陳清楚地回答,不,左翼有出路,誠實的左翼面對事實,隨時準備接受自己的信念是錯誤的。
這很好,陳清楚自己立場,證明他已超越個人恩怨,知道問題的核心不在有否開放對話,也不是文化抗爭;左右翼的分別緣出於如何對待理性和經驗。可惜除他以外,在坐聽眾似乎不很看到這點,更對基督教存在誤解。
明光社的主戰線在於家庭,陳認為明光社的主張其實是在維繫「基督教中產化家庭」(打岔的說,這種主張很吻合當代中國小資中產家庭),但當代家庭面對的是怎樣的處境?互聯網把社區帶入家庭;性和生育、情感的功能漸漸割裂,剩下娛樂性;後現代人令長久的婚姻關係難以保持;生育功能為生物科技所取代…等等的趨勢,幾可斷言傳統婚姻關係必會出現根本改變,家庭和婚姻的關係需重新調整。宗教及神學應直面這些趨勢,理解其背後的深層社會動力,才能作出適切回應。
當天研討會坐無虛席,參與者除常見的進步團體,更有許多大學研究員,人權觀察,媒體等。聽眾的參與程度超過論題本身的重要性,顯示了什麼?
這顯示正有一種更大更根本的張力,隨時藉由這論題而觸發。
(轉載自:http://www.douban.com/group/topic/623777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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